 鲜花( 30)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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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从来就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大问题。/ Z" T9 v" v6 ?
! O C; Y3 ?; W+ Y, v) Q 小时候,常常是玩到兴头上,被外婆捉回去吃饭。那时,真是很烦吃饭,为什么一天到晚要吃这么多次饭?而且,在饭桌上,还得受外公“粒粒皆辛苦”的教育。我心里嘀咕着,既然这么辛苦,我不吃不就结了,你们还非得拖我回来。如果一天只吃一次饭,甚至一星期吃一次,该多好啊,该节约多少时间来“跳房子”,“牵羊买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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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学的时候,爸爸是学校的老师,学校就是我们的家。班里大部分同学是寄宿生,早中晚三餐在学校食堂吃。三五同学聚在一起,每人端着一个大瓷碗,或蹲或坐或站,风卷残云地吃,海阔天空地聊。我规规矩矩坐在自家的饭桌边,不知错过了多少班里的风流趣事。那时,一日三餐,一家人都是要聚齐了,围坐在一桌,一起吃的。偶尔,妹妹或我使性子,以不吃饭为要挟,家里便如临大敌般。饭桌上少了一个人,仿佛天塌下来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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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去念大学,我终于满足了或蹲或站的自由吃饭的愿望。可是,想家想得厉害。想家,除了读家信写家信的时候会眼泪汪汪外,还特别想听炒菜的声音。菜下到热热的油锅里,那劈里叭啦滋滋响的声音,那香味,便是家的味道。从图书馆到宿舍,要经过一片教工区。在图书馆啃了一天书,黄昏,饥肠辘辘从别人家的窗外经过,听到锅瓢盆勺忙忙碌碌的相碰声,菜在油锅里滋滋响的声音,寂寞和孤独也在我心中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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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Y# _! M' P% d/ T# ]: Q; z 那时的大学食堂,不吃饭时是舞场,吃饭时是战场。青春期的胃,是个无底的黑洞,淡盐寡油的饭菜,吃多少都填不饱。男生们冲锋陷阵,为自己,也为女朋友,为了能吃到一份热腾腾的土豆排骨。能干的女生,也自己上去和男生们挤。没有男朋友,自己又不能干的女生,自然就惨点,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 v, p# r( t, e'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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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残羹剩饭地吃了一学期。一次,在食堂边的一块空地上打羽毛球,一个小师傅在一边观看了许久,眼睛里流露着向往之情,我便把拍子让给他。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这份友谊带给了我让人无限羡慕的好处。我买饭不用排队,直接去厨房找他。早上,他给我挑一个大大的包子,馅里的油把皮都渗透,咬一口油汪汪地好吃。晚饭,他给我留一份萝卜红烧肉。# G7 x2 s0 E7 Q8 _- I) ^/ W9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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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土,二年洋,三年四年急跳墙,大学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临走时,跟小师傅再见。他说,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做小炒,青椒猪肝,你最爱吃的。我说,好的,一定会。三年五年过去了,十年也过去了,一直没吃到他为我炒的青椒猪肝。时间越久,回去的路显得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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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w% E) i5 L% N) X; x 在北京念研究生的时候,学校食堂一如所有的大学食堂,但是住宿比大学时好了些,四个女生一个宿舍。那三个姐们,每人一个煤油炉,栗子炖鸡,清蒸鲤鱼,最简单的也会有一个蛋炒饭,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每天都听到菜在油锅里滋滋响的声音,想家是不会了。在他乡久了,他乡就是新的故乡。我一边闻着别人的饭菜香,一边嚼着食堂难咽的饭菜,一边做着未来的贤妻良母梦。等我有了男朋友,我也会像她们一样,买一个煤油炉,热热闹闹香喷喷地做饭,给他吃,和他一起吃。男朋友后来是有了,煤油炉是一直没有买,学校食堂是一如既往地难吃也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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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吃食堂,我委实有一百个抱怨。可是,来美国后,做梦也没有想到,对中国生活方式中最思念的竟是吃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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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时,难免为每星期五晚上的政治学习头疼,不乐意这个“书记”那个“主任”对我们生活的管束。刚到美国,这里的空气自由得让你不知所措,自由得让你觉得像被遗弃在荒原一样孤独无依。先不说什么深层的东西,一日三餐没有着落,就是个大问题。如果说,一天是一个句子,那么,有固定时间的三餐就是这个句子中的三个逗号,把一天切割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可是,美国的生活,三餐没有固定的时间,在没有逗号的句子里,我活得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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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每人一个单间,带有洗脸池。每层楼有公用厨房和厕所,每天有人来打扫。楼里住的大部分是医学院的学生,功课忙不说,美国长大的孩子,本没有做饭的习惯。偌大的厨房,一尘不染,冷冷清清。* S r5 n7 j* @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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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倒有一个自助餐厅,冲锋陷阵的架势在这里是用不着了,本来人就不多,大家彬彬有礼地拣着自己要吃的,彬彬有礼地排着队付款。我凑合着吃着,披萨、沙拉和大块大块的鸡。可是,这个餐厅下午三点就关了,真纳闷人家都到哪里去吃晚饭。何况,我的这个中国胃,吃鬼子的东西,怎么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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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上课的有几个中国学生,我逮住他们,一个一个地问,你一般在哪里吃饭呀?吃什么呀?一个一个答曰:在家里吃,自己做,超级市场这么大,爱吃什么买什么回来做。) j( a2 E- A2 X#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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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自己做?!冒着风雨去食堂打饭,在我看来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劳动。如今,买菜,锅瓢盆勺,油盐酱醋,烟雾障气自己做饭,这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了。怎么就没有人发明一种药丸,早上起来吞一颗,一天都不会饿了。) f# `! l: l m% i, `
. S/ r$ S) E) e6 V" f 不过,自己煮方便面,做蛋炒饭,也不是太难,也很好吃。就这样,大半个学期也就过去了,我喜欢上了一起上生化课的一个蓝眼睛的男孩。在看到他的蓝眼睛以前,我没有见过大海。看到他的蓝眼睛之后,我想像大海大概就像他的眼睛一样。后来,真的见到了大海,觉得还是他的蓝眼睛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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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课期中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他约我出去吃饭。学校附近的餐馆,我只在几个中餐馆要过外卖。他带我进了一家意大利餐馆。菜单上的很多字,我都不认识,考GRE也没有背过的单词。我茫然地看着菜单,正准备和他讨论,就像我们讨论生化习题一样。一个侍应生走过来,问我们准备点了没。蓝眼睛在烛光中一闪一闪地看着我,温温柔柔地说:“我已经好了,你呢?”什么?!你已经好了?一起出来吃饭,难道不是要商量商量一起吃什么吗?原来只是各人点各人的,吃各人盘里的。这样多冷淡疏远,多没有意思。我当时真有一种被拒绝、受伤的感觉。当然,后来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西方习俗。可那第一次,真的很难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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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x# ` i7 p2 u6 ?8 Q. r% b! ~ 有了蓝眼睛的经历,我觉得还是和中国男孩子在一起开心随意,至少在饭桌上能够热热闹闹地讨论你爱吃什么我爱吃什么,不分彼此地同吃一盘菜。可惜,这样的好景也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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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馆子看电影逛公园博物馆,这样约会了一阵,就开始时不时他来我的住处,或我到他的住处。待在家里,吃饭就是一个问题。第一次我给他做蛋炒饭,他说好吃真好吃。第二次,他一声不吭地吃。第三次,我正要打鸡蛋,他说我们打电话要外卖吧。慢慢地,他的电话越来越少,见面越来越稀。最后,他说,他也老大不小了,希望找一个有生活气息的女人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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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N2 n+ H( [9 [6 ?6 P* o6 c 原来,人家说的还是真理: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先要俘获他的胃。0 d ?% J3 D5 E l$ W( s" C* i5 p
9 U4 o3 V& o0 s7 `1 y7 M) F 我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是一定想要出嫁的,不会做饭,不爱做饭,将面临着嫁不出去的可怕后果。如果我是男人,我也要娶一个会做饭、爱做饭的女人。下班回到家来,锅瓢盆勺乒乓响,菜在油锅里劈里叭啦,多有生活气息。满桌的美味佳肴,多温馨。有一手好烹调的女人,是可爱的女人。! I; w# _/ B( f' F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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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了一套全新的餐具,买了各种颜色的调料,买了不同风味的菜谱。那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厨房。我把做饭当作生活中的一个大课题。等我终于打仗一样把一顿饭做好,我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吃了。何况杯盘狼藉,打扫战场,又是一份辛苦的差役。真是没有意思,没有意思。我吃几块巧克力就能够应付了。于是,厨房依然干干净净地被冷落着,我依然胡乱地打发着肚子,一边做着我的一天一颗药丸的梦,一边为嫁不出去苦恼着。( W, u% H7 [( i6 i2 x
' Z' V; H7 L* y 我遇到我现在的先生,真的应了那句:There is always someone for everyone.4 n7 l- n4 [$ P& o/ n2 u( d7 n
# C2 V9 s, a4 u3 E7 e) Q- H 第一次约会,我们在中央公园滑旱冰。正是在兴头上,又到吃饭的时候。他问我想去哪里吃。我说,饿是饿了,可玩得正开心,不愿浪费时间去吃饭。他说,那没问题,我们就在路边吃热狗吧。他说,真希望有一种药丸,一天吃一颗,肚子就不饿了。我怔怔地看着他,以为是我自己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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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5 A- ]' P9 d$ V 两个都没有“生活气息”的人,就这样有了一个家。家里很少听到菜在油锅滋滋响的声音,可家还是很温馨的家。他不要求我为他做饭洗衣,只要求我陪他看科幻电影。那个好办,大不了在电影院睡一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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