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我的同龄人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7 22:31

（1）-东祥的一生

他叫王东祥，和我一样都是民国末年出生（1947年），只不过生日比我小三月。有的同事说我俩长得很像，但也有不同意这种观点，认为我比他长得高，脸秀气点。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参加工作，即1968年6月20日一起从北京去了青海省56钢厂。不过他比我幸运多了，因为他被分到化验室，而我是正经八百地当了一名炼钢工人。

爱情方面我们也有共同之点。一般来说来，被我们看上的女孩，我们都会主动出击。所不同的是，我的虚荣心比较强，一旦发现女孩对自己没有感觉，或发现她同时还有别的男友，我就会远远地离去，默默地忍受“失恋”的痛苦。而他却勇往直前。刚刚参加工作不久，他就迅速地陷入“爱河”，他被同室的一位比他小两岁的女孩所深深吸引。那女孩名叫朱雁，乌黑的辫子异常的潇洒，白嫩的脸蛋镶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着实有几分姿色。女孩的爸爸是西宁市计划厅的什么干部，家住“西门”附近。开始朱雁还跟他聊上几句，后来被他的过分热情弄得心理“发慌”。原因是：本来上“二班”的王东祥应该是下午4点上班，夜里12点下班，正常人都会在下班后急忙回住处休息，他却坐上厂里夜间12：30的班车，身不由己地前往市里，在“西门”下车。敲女孩的家门，并在那里徘徊。起初，那女孩家长怕他深更半夜“流浪街头”，就放他进来几次，并循循教导。他憋了几天，后来却变本加厉，吓得女孩家长再也不敢给他开门。不过透过院门的缝隙，还能见到他疲惫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倚墙而坐，含清迈迈地低声歌唱：

“…月光闪烁，夜已来临，我亲爱的哥撒克，我亲爱的哥撒克，你伴我到深夜…”那动情的男低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只可惜这首优美的俄罗斯歌曲，并未感动他梦幻中的“情人”，相反，不久朱雁就调离青海，举家南迁，消失得像空中的飞雁！

王东祥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生活中少言寡语，过日子倒能精打细算。因为多年来萎靡不振，77年他放弃了高考，从此就失去了一个能改变人生的机会。不过还是有好心人帮他一把，1978年经人介绍，他与我厂医院的一名护士结婚。但没成想，两人蜜月旅行结婚不到一个月，回来就办离婚。不久，流言蜚语四起。有的说，是因为王的生理有问题，也有的说，王想朱雁，正像红楼梦里的贾瑞想王熙凤，一个想得“命丧黄泉”，一个想得生理出了故障，反正王东祥再也没有结婚。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我再见到王东祥时，我俩都已半百。那是1998年我回青海，旧地重游。光阴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在我们脸上刻出几道皱纹，但松弛的皮肤下，依然闪烁着我们青春痕迹，我一眼就认出来中老年的王东祥！

他已经是厂里的元老，虽然没有结婚，厂里也分给他一居室，还给他配了煤气罐。我请他在外吃了几次饭，他带来照相机给我们拍照。我离开青海时，他恰好也要退休回京。当我要求和他一起买卧铺车票时，他却坚持自己分段买硬座票，这样可省90元钱！我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周围的人都说，为了省钱，他有时一天就吃一顿饭！

回到北京，我只见过他两次面。一次他来我家给我送照片，另一次是2001年我们当年青海的朋友聚会。酒会中朋友们兴高采烈，唯独他默默无语。他总是低着头默默地扫地。后来才知道，他回到北京因没有自己的住房，到处受气！老爸不容，妹妹白眼，弟弟虐待！后来只允许他住在仅能放进一张床的，从厨房接出来的偏房里。冬天冻得要死，夏天闷得死去活来。后来他托人到昌平某单位连烧锅炉带打荆，一晃两三年没有音讯。不过前几天我才得到他的最新消息：

王东祥于2002年3月24日去昌平民办计量厂打工，4月19日深夜2点中左右因心脏病突发死亡。厂方通知家属，处理善后工作。死者生前存有97，400元钱存款，一并有其弟王东和领出，尸体迅速火化，不开追到会，不通知任何生前好友！据看到骨灰盒的人描述，上面只写着“王东祥，男，汉民族；祖籍北京，1947.10.6—2002.4.19，终年5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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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pan · 发表于 2006-12-7 22:38

又来了个回笼观的作家,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7 22:39

（2）-向春兄弟

李向春，比我小一岁，是我儿时的伙伴。十年前我刚调回北京，恰好调到他所在的单位。在一次周会上校长向大家介绍，我是该校新来的英语老师，他一下子把我认出来。当时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他说出自己的小名，我才恍然大悟。

他小名叫“八头”，长得头大、园脸、大眼睛，还有几分酣态，就是爱在胡同里跟在大孩子身后跑。因为他年幼个子小，跑起路来跌跌撞撞，我们都嫌他碍手碍脚。有一次丰盛胡同演电影，他非要跟着我们去，怎么骗他都不灵。眼看着电影要开演了，我姐姐没招了，干脆找来布条子，把他绑了起来，捆在院门口的石凳上，然后我们撒腿就跑，只听八头在身后哭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四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我是1957年上小学3年级时离开八头的，那时我家从西城搬到了现在的语言大学。可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却是1995年3月，足足相隔了38年，他居然毫不费力地把我认出来，难道天下有就这么小？

他小时很聪明，刚上小学就会装矿石收音机。64年考上清华附中，66年回老家安徽插队，77年考上大学，现在学校教计算机。接触多了，我才渐渐从他的面孔中，寻找到他儿时的影子。除了“爱说话”的性格没变，其他几乎都是我对他新的发现。小时候我和他就知道在一块傻玩，对他的身世了解甚少。直到现在，我才了解他的人生。

李向春，排行老八。他爸爸67岁才有的他。他大哥于1935年30岁时在武汉病逝，那年他大哥尚未娶妻生子。他老爸虽然已54岁，但总想再要一个儿子。李老先生的老伴也是那年病逝，直到1947年老先生才从老家安徽找来一位年轻的妇女，经过谈判，答应给老先生生个儿子就可回老家另嫁他人。这样，1948年4月23日，八头来到人间，抛下父子俩，其母只身回老家。

老先生属于旧社会失业的知识分子，政府每月仅给10元钱的补助金。生活来源主要靠他姐姐。他姐姐从英国留学回来在北大任职，在北京西城区北骆驼弯买了一套四合院，供其父子两生活。为了不让别人误会，八头很少跟他老爸、姐姐一起出来，姐姐只给钱，几乎不回来。

“1966年8月26日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有一次我去他家，八头含着眼泪对我说。

我明白，他是说他老父亲。文革期间我老爸在社会上有些地位，所以“安然无恙”，我也借了光而没有上山下乡，可是八头就没有那么幸运。

“那天上午9、10点中，北京西城区的几个中学红卫兵来我家抄家，家里没人，就把门砸开，所有的文物不分青红皂白，就扔到院里毁之一炬…”八头边哭边说，“当时我在清华附中住校，根本不知道。当我老爸买菜回来，不由分说，就被红卫兵五花大绑，说他是反动学术权威…把老头痛打一顿，就扬长而去。”

“后来呢？”我问。

“后来老头挣脱了绳索，喝了DDT”，此时八头已经泪如泉涌。

“刚好老爸早上喝了许多豆浆，有解毒作用。他就挣扎着跑到院里演讲，说他一生清白，问心无愧！说他曾为抗日、为抗美援朝捐过款！他还用正楷抄写过‘雷锋日记’…”

“结果适得其反…”八头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有人通风报信，红卫兵又杀回来，把老头带到丰盛派出所，捆绑后一通暴打，三、两分钟老头就气绝身亡！”此时的八头失声痛哭…

“我赶回去收尸时才发现老头的胳膊都被打断了，这是凭什么呀？…”八头哽咽着说“我连老爸的骨灰都没找到，那一天仅北骆驼弯一个地方，就被打死四个…”

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痛哭，我后悔不该问他这些伤心的往事，也痛恨自己无能，不知如何劝他才好。

“后来我找了几年老爸的尸骨，一会说在八宝山的某一个大坑，当时埋了百十来人，一会又说埋在后山…老爸，儿子不孝，对不住您啊！”…

此时李向春嚎啕大哭，我一个箭步窜过去，安慰道：“算啦，算啦！历史没人能够改变！好歹老爷子活了86岁。再说国家主席都惨死异乡，贺龙元帅都被活活饿死，何况一个黎民百姓！”

我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哭声小了，我赶紧趁热打铁，“你看，现在你们全家多么美好，调回北京，房子、职称全到手，你女儿马上就大学毕业…”他终于停止了哭声，我又转变话题，“难道老爷子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吗？”

“留下惟一的一首诗，当时藏在饼干盒里，不然也被烧毁…”说着，八头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夹子，里面放着一张发黄的纸，用毛笔写的繁体汉字，我连蒙带猜打进电脑：

南乡子
早岁出关游，壮志犹思遍五洲。
八十年来真一梦，悠悠老客京华两鬓秋。
获草可忌忧，好问门景种一邱。
倘使五湖容我老，扁舟，月笛烟蓑任去留。
1959年农历9月上

写完本稿，我感慨万分。百十来年，中国人民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如果苍天有眼，如果上帝也能保佑中国，让我们全体中华民族大和解、大团结，让我们的子孙万代永远幸福安康，这可怕的悲剧永不重演！

老杨 · 发表于 2006-12-7 22:46

原帖由 动物世界 于 2006-12-7 21:39 发表4 b9 @' x, }3 k$ d
百十来年，中国人民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如果苍天有眼，如果上帝也能保佑中国，让我们全体中华民族大和解、大团结，让我们的子孙万代永远幸福安康，这可怕的悲剧永不重演！

严重同意，严重支持！

闲着也是闲着 · 发表于 2006-12-8 11:07

好文章！！！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9 10:58

（3）-宝林大哥
30多年前我由于我爱写东西，关心国家大事而不幸被人告密，受到厂里的批判。这时有一个人物渐渐进入我的生活，他一度简直成了我崇拜的偶像。他就是我今天要讲的第三个同龄人，尹宝林！

尹宝林是东北人，抗战胜利那年出生，比我大两岁，今年正好是60岁了。他的外表有点像杨大哥所描述的“赵二哥”。个子不高，但长得非常魁梧。眼睛不大，高高的鼻梁，却是薄薄嘴唇，皮肤发暗，但一头乌黑的卷发别具一格，也许这是他征服异性的重要武器。他仅仅是一个65年没有考上大学的高中生，但说起话来满口的“哲理”，动不动就给你背上一首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马亚可夫斯基、斯坦尼等人的名字也常常挂在他的嘴边，他惟一的爱好就是与朋友饮酒，神聊！

我和他亲密接触还是在我挨整之后。由于挨整，全厂也算出了臭名。宝林为人豪爽风流，年轻人里也晓有名气。我两好像不约而同地走到一起。有一天我在下班的路上恰好遇见了尹宝林。当时我意志消沉，他就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亲切地说：“兄弟，还是转移兴趣吧！在中国老百姓不能过问政治，再说百姓说了也不算呀！”

“转移兴趣？”我好像感觉很新颖，就和宝林来到了一家国营的饭馆，喝起酒来。

“转移兴趣，往哪里转移？”我好奇地问。

“往哪里转移都行，就是别关心政治！”他先朝我翻了翻白眼，笑眯眯地给我斟酒，“来来，先喝一杯！”

几杯青稞酒下肚，我就觉得头晕晕忽忽，宝林的话也多了起来：“你我的爱人都不在身边，为什么不放纵一下，及时行乐呢？”

我听了先是一愣，后来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无非是和别的女孩子玩玩。

“那么你就谈谈感受吧？”我好奇地望着他问。

“要是跟一位品位高的女人过夜，心理真的有说不出的快感；要是跟下等的女人发生关系，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接着宝林兴致勃勃地跟我讲述，他如何与青海师范学院艺术系女教师做爱（那时没这词）的情景，又如何与一位18、9岁的女孩发生关系的情景，他还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她的身体洁白如玉，比水晶还透明美丽！”…

那天我也不知喝到几点钟，也不知怎样走回宿舍，稀里糊涂地躺在床上就睡。不过宝林出的这招似乎很起作用，暂时消除了我心中的烦恼。因为女孩子大多不问政治，也不懂政治。跟她们喝酒聊天别有一番风味。我和宝林观点略有不同，不管怎样，只要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就不算出格。不过麻烦事还是来了，有一天，我正和一个女孩亲吻，没想到被另一个曾经和我接过吻的女孩撞见，当时的情景十分尴尬，似乎要爆发“南北战争”。当我定期向宝林“汇报”时却遭到他的嘲笑，他说：“我要是你，这两个谁也跑不了！”
……
光阴飞逝，转眼二、三十年过去，宝林也不知去向。正像一首由吉他伴奏的日本歌曲“荒城之月”所唱的那样:“往事如云烟，朦胧月色里…”是甜，是苦，是酸，都已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不过年轻时曾与我亲吻过的女孩曾在给我的信中透露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往事，大意是这样的：

在我平反、上学离开青海后不久，那女孩就被借调到西宁市法院当速记员。在她记录一综死刑案件时发现与尹宝林有染。原来宝林过去还有一个“酒肉朋友”，名叫任和平。此人放荡无度，从小就没教养。依仗着“家庭出身”好，也被分到了保密厂。此人尽管好吃懒做却娶了个漂亮媳妇名叫高桂兰。任和平为所欲为，打骂父母无恶不作。有一天找其父要钱喝酒，遭到拒绝后就抽他父亲的耳光，被他弟弟任和伟用棍子打在他的后脑勺，由于用力过猛，任和平一命呜呼！

当时法院要判任和伟死刑，却遭到其父母强烈反对。令人吃惊的是，任和平的妻子也全力保护她的小叔子，并在法院公开讲出以前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事情，控诉她的丈夫逼她“卖淫”。她说，有一天傍晚，尹宝林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任和平家，当然迎接他的只是高桂兰一人，据说任和平已回了山西老家。两人一顿酒菜下肚，“就宽衣解带”、“云雨一番”，不想那任和平半道杀了进来，提刀大骂：

“朋友妻不可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他妈的还是个东西吗？你说是私了还是公了？…”…

经过谈判，尹宝林答应给任和平80元钱（那时宝林的全月工资是49.60元），而任和平夫妻承诺，永远替宝林保守秘密，当然他们从此就断了来往…

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宝林曾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要是跟下等的女人发生关系，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难道这事千真万确？难道这“下等的女人”就是指高桂兰？难道就是因为事情败露，他才调离青海而又无人知道他最终去哪儿？难道?…

是啊！往事如云烟，朦胧月色里。是甜，是苦，是酸，都已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宝林是好是坏，我不想对他加以评论，因为他毕竟已是一位年近6旬的老人。可是我永远忘不了他和我一起度过的特殊的年代，青春，青春，不会再来！

也无风雨也无晴 · 发表于 2006-12-9 14:28

真情实意,好看.

熊猫阿宝 · 发表于 2006-12-9 14:55

是原创吗？叹！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1 14:03

原帖由 不想长大 于 2006-12-9 21:55 发表
9 M& S& ]* m$ v- n4 ]4 M是原创吗？叹！

原创，如假包换！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1 14:07

（4上） -司徒爱玲

今天我要讲的同龄人是一位女性，这也是我最近收到她的一封来信所引发的。她在信中是这样描述的：“去年的11月2日是我48岁的生日，这是我一生中最孤独的生日，我身边竟空无一人！……我艰难地躺在床上，挣扎着为自己倒杯开水，忍受着伤口的剧烈疼痛……”原来她于9月初去火车站送女儿上大学，在回家的路上被车刮倒，司机逃匿，摔断了骨盆。如今已经花掉了了十几万元，换了不锈钢的骨架，几乎靠单拐行走！……

她，就是我上文中提到过的，当年曾经与我接过吻的女孩，名叫司徒爱玲。她除了个子高点（1.63m），长得特别像一个电视主持人—“文清”，这是由于我不慎把她送给我的彩色照片遗忘在我弟弟家里，当我弟弟送还给我时好奇地询问，“大哥，这个长得特像文清的女孩是谁？”当时我支支吾吾，其实，她就是司徒爱玲。

“有一种感情界于友谊和爱情之间”好像是回龙观原创基地里脍炙人口的佳作，苏丹红也写过“蓝颜知己”，但我和她的关系似乎更为复杂，好像是“有一种感情界于家庭和爱情之间”！

记得“四人帮”倒台不久，我就被抽调到厂子弟中学教英语，当时组长向我介绍，“这是初中部的英语教师，司徒爱玲。”

她走过来朝我一笑，又迅速地避开我的目光，洁白的面颊泛起红晕；深邃而美丽的大眼是那样的闪亮有神。这可爱的少女年仅20，比我整整小了9岁，她真的让人换发青春，叫人喜悦。

在我们最初相识的日子里，几乎都是在用眼神说话。在宝林的鼓励下，我也有意识地与漂亮的女孩接近。可是我说不清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是一见钟情的“情人”？还是“长兄和小妹”？或是“父亲和女儿”？因为我已经有了妻子和女儿，尽管她们与我远隔千里！

好像有一首外国民歌唱道：“从眼睛到心窝，年轻人就是这样…”

是啊，“从眼睛到心窝，年轻人就是这样…”我有过深深的体会。尽管我说不清对她的感情，可是我对她总有一种“爱怜”之心，真的就有一种“冲动”，总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下班的时间到了，别的同事纷纷赶班车回家，转眼间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我俩。我因为是独身一人，也“无家可归”，顶多晚饭找宝林喝酒点几个菜。可是司徒确是一反常态，她总是在办公室里磨蹭不动，还“心不在焉”地批改了几本作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楼道都寂静下来，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我几乎听到她心脏的跳动。我实在没有了耐心，在她站起来像是准备要走的时候，我已经来来到了她的身边。当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初恋，我学着宝林的样子，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

“我不…我不…”她先是挣扎着，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你别后悔！”她喘着粗气说

“我从来不后悔！”我貌似强大，又坚定地说，“除非我不干！”我说着又把她拉在我的怀中，她的一支手臂不由自主地搂住了我的脖子，一个长长地甜蜜的接吻

啊！刹那间我仿佛忘掉了“阶级斗争”，忘掉了“无产阶级专政”，忘掉了“自己曾经挨整，惨遭批判”，忘掉了“批林批孔”，忘掉了“没完没了地学大庆，学大寨”，忘掉了……，总之，我好开心啊！

那天晚上我送她去车站，但她总不上车，让我多培她走一段路。说也奇怪，平时言语不多，非常腼腆的她，就像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司徒爱玲1956年11月2日出生，原籍江苏省无锡市。她的父亲原是部队里的文化干事，复原后留在青海在省文化厅工作。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也算是家中的“独生女”。不过她倒很坦白，说她是通过父亲的关系才上的青海师范学院外语系。

从那以后，司徒爱玲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她整天精神饱满，笑声不断。全组的人在她的带领下常去学校南面的北川河边游玩。她总是第一个脱掉鞋子用手撩起裙边，小心翼翼地迈进那清澈透明的北川河水，有时还故意把别的男老师碰翻摔进河中，引来一阵开怀大笑。此时此刻，我早就把那可恨的“政治”抛到了九霄云外！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1 14:13

（4下）-司徒爱玲

“有一种感情界于家庭和爱情之间”，也正是因为我已有了家庭，注定了我和司徒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纯洁的爱情，可是它偏偏朝这个没有结局的方向发展。1978年11月2日是司徒22周岁的生日，她邀请我们全组7人（3男4女）为她祝贺，地点就设在我的宿舍，因为那天我的寝室恰好就是我一人。

女同胞们热情高涨，精心布置了一桌酒菜，中间还放了一块蛋糕。正像尹宝林所说过的那样，跟女孩子在一起，就不会杞人忧天，更不会总想什么“国家大事”而是欢歌笑语……

酒过一半，我早有些醉意，于是脸皮变厚了，胆子变大了。尽管我“五音不全”却当众唱起宝林教我的歌曲：
“白兰花儿朵朵香，青春青春处处藏；哪有青春无人爱，哪有青春持久长！”

“好！”

司徒第一个拍手叫好，别人也随声附和。接着她就端来一杯青稞酒，“喝酒，喝酒！”

我躲闪不及，被她灌进一杯。于是我感到头晕目眩，不知为什么我却摇头晃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

“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可就要说心理话了！”

谁知话音刚落，我就注意到司徒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我，红红的面颊不知是酒后上脸，还是羞涩？本来盘好的黑发，突然间像倾泻的瀑布散落下来，乌黑发亮的毛发还浸透着一股清香！大约停顿了十几秒钟，只见她徒蓦地举起酒杯，兴奋地送到我的嘴边，几乎是嚷道：

“喝，喝！我就是要听你的心理话！”

“咕嘟，咕嘟”我还是让她灌了几口，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我爱你……”

说罢，我一头栽倒在床上……

当我清醒一些的时候，房间里除了司徒已空无一人，其他人可能在楼上的房间休息。只见她就坐在我的身旁，拿着毛巾为我擦脸，或许为我的言语而感动。不知为什么，我也总禁不起她眼神的诱惑，我挣扎地扬起头来吻她。

“你的胡子好扎人！”她一下子用双臂紧紧地抱起我沉重的头，“不过我不怕！”接着就是一阵狂吻。我只感到他她那薄薄的嘴唇在我唇边磨蹭，舌尖在我嘴中蠕动……

啊，幸福的时光总不会长久，光阴像箭一样飞逝而过！司徒的婚姻并不一帆风顺，我走后时间不长她就嫁给一位省歌舞团的帅哥，可是结婚不久他们就分道扬镳！女儿虽然判给她抚养，却总跟她爸爸心连着心。

司徒第二个丈夫对她最好，并在四川经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企业，收入可观。可是1999年4月2日我又收到她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老雷大哥，你好！今去信告诉你一讯，真的猜不出你对这事有何感想，但有一点我深信，你的善良与正值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勇气…”

原来她的第二个丈夫于当年正月初九遇车祸身亡！她飞往四川泸州处理后事，并准备接管该厂的机器、设备…
当年我和司徒分离的时候曾向她保证，虽然今生今世我们成不了夫妻，但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都会给她写信。后来她对我又约法三章，不许给她用电脑打信，也不许发Email,只准用手写亲笔信，我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她在信中一再暗示，她继承了丈夫的遗产，足以养老。可我依然坚持我当年的理念，如果以破坏一个家庭为代价去组建新的家庭，那末世界上就不会有稳固的家庭！但是，假如再有来生，我愿变匹骏马，与她在辽阔的青海草原纵横飞奔；假如再有来生，我愿与她手牵着手，在清澈透明的北川河水中游戏玩耍；假如再有来生，我真的愿与她厮守终身……,只可惜上帝只给我一条生命，一切只能在梦幻之中。突然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位年近半百的女士，两鬓已经发白，乌黑的头发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用手拄着单拐，蹒跚地朝我走来，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鼻子发酸，眼圈湿润，头在昏晕！此时此刻我好像突然感到，又是当年那个女孩，伸出一双白皙的手臂，把我的头紧紧地抱起，一阵狂吻，刹那间我似乎青春再现，热血沸腾！此时此刻，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张彩照上的女孩那双美丽而深邃的大眼，在我眼前闪烁，此时此刻我好像又听到了弟弟那带有挑衅似的口吻在问：

“大哥，这个长得特像文清的女孩是谁？”

啊！她就是曾经闯入我的生活，使我至今难以割舍的，青春而美丽的少女：

司—徒—爱—玲！

PTL · 发表于 2006-12-11 14:52

司—徒—爱—玲！=刻-骨-铭-心?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1 19:09

（5上）-亿万富翁

公元1968年12月28日凌晨1点20分左右，我被一个人从梦境中摇醒。当时我睡眼惺忪，睁开了双眼一看，一个头顶翻毛皮帽子，带着一副黑边眼镜，方脸、直鼻梁的小伙子正低头朝我微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不是我的好同学……？我又揉了揉眼睛仔细查看，果然是他，这不是做梦！旁边还站着一位楼下传达室的老头，披着棉大衣正朝我们露出慈祥地微笑。

他，就是我今天要讲的同龄人，—黎洋。他虽然不和我同班，但可能是由于文革的派性、爱好及兴趣，使我们在离开学校之前的日子里，关系越来越密切。1966年我们高中毕业，风华正茂、喜爱交友，黎洋带我又认识了许多外班的新的朋友。有672班的吉他大王“牛利斯”（真名已忘记）、有661班的举重健将“白人”（真名叫李乾元，因长得白故得此外号。此人已于2002年病故）、有胡吹毛了的，著名演员“红线女”之子马鼎胜（此人现在是香港电视台著名军事评论家）等等，真叫我长了不少的见识。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还算是“白人”，每次黎洋带我去他的宿舍，他都在赤身裸体地炼举重。为什么锻炼要一丝不挂呢？也许这是青春期的男子一种宣泄吧！

黎洋最大的特点是学习好又多才多艺。他爱好文学、喜欢诗歌，又能自己编曲，我特别喜欢他自编自唱的歌曲“野火”，那浑厚的男低音总是在我耳边响起。但他从不招惹女生，这一性格正好和尹宝林相反，但却常常引来女同学的目光和注意。他身体强壮，又讲义气，据说他还会给人“号脉”。有一次一位女生让他号脉，他竟然用钢笔触摸女同学的脉搏。1966年文革开始，我和黎洋一起进行了“史无前例”大串联，北上哈尔滨，南到广州。因为有几位女生非要和我们同行，黎洋又嫌她们罗嗦，到了广州后就拉着我趁机逃走。但第二天我们就接到陌生人的电话，说招待室里有人找。当我和黎洋一进房间才发现，找我们的人正是昨天被我们甩掉的663班的女同学—杨中美！原来她很聪明，和我们失散后就到广州火车站查当天“红卫兵串联登记表”，一下子找到了我们的名字，来到了越华路63号。此时的杨中美早已怒发冲冠，用手指着黎洋破口大骂：“亏你们还算个男子汉！我们在外有难即使找个陌生人帮助，人家也不会拒绝。何况和你们还是千里之外的同学，同乡！……”杨中美显然把黎洋当成了“主犯”，说罢就嚎啕大哭，此时的黎洋像霜打的庄稼，耷拉着脑袋蔫了。（杨中美：1976年在唐山大地震中全家身亡。）

分别的日子终于来临：我去了青海省，要先到辽宁省本溪市实习；扬中美去了河北唐山；黎洋去了北大荒，即内蒙古自治区锡林各勒盟插队。分别当然是难舍难分，黎洋提笔在我的笔记本中写了几个字：

（一）“别”使我们心儿接近；“死”使我们更加亲密。
（二）惆怅如同蜘蛛网总想粘着点什么
1968年7月3日于北京
……

“仅仅分别了5个月后又见面了吗？”我喜出望外，急忙穿上外衣招待远方的朋友。

原来黎洋自我走后不久就去了北大荒，这次是想回北京过元旦和春节的，顺路绕道本溪来看我。当时我的条件算比较好的，无论怎么说，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黎洋要靠自己的劳动去挣“工分”，当然日子过得比较拮据。那天我俩几乎一夜没睡，聊他的北大荒的生活；聊同学们的各自下落；聊起当年他被杨中美痛骂之后的感受……

“怪不得从广州回到北京的路上，你对杨中美无微无至地照顾！”我忍不住插话。

“是啊！”黎洋憨厚地笑了，“后来我觉得照顾女孩子，也是咱们男子汉的职责！”……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请了一天的假，陪着黎洋在本溪市好好转转。下午我们又在本溪照相馆留影（没想到却是永别像），晚上我在本溪市最好的酒店“太和楼”请他用餐，第二天我看出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没等他开口我就拿出当月仅有的20元钱给他。黎洋开始不要，我说“就算是借给你的”，他才爽快地接受了，当即就买了回京的车票（当时我每月工资42元），我顺便给妈妈买了一条当时东北最好的“蓝翎”牌香烟，叫他回京后给家里带去。

黎洋回京后不久，我就接到小弟的来信。小弟在信中说，“你托‘老胖子’带来的香烟妈妈收到了，她非常的高兴！至于‘老胖子’是我们全家人对黎洋的爱称，因为他长得魁梧、英俊而又憨厚，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他。
黎洋从本溪走后还经常来信，信中还常常夹杂着照片，照片后面还有他的亲笔字，我都专门放在一起保存，例如：“这是一个正在给我点烟斗的北大荒男孩。”、“这是我和我的忠实的伴侣‘凯利’（狗名）在茫茫的草原上”、“这是我们锡林各勒盟的黎明…..”、接着就是我和他在本溪的合影，最后就是我们分别时的合影，后面有他的亲笔字“永恒的友谊！”

猪刀小试 · 发表于 2006-12-11 19:12

这是原创吗？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1 19:22

（5下） -亿万富翁

二、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当我1995年调回北京时，黎洋早已是亿万富翁了。

“不过你根本见不到他，除非你是JJJ！”

一位知情的老同学这样胸有成竹地对我说。我真的不相信！默默地掏出当年我们分别时黎洋写给我的诗句：

少年游（送雷凤超去本溪）
京城话别，离情语重。莫惆情明朝何处，拂煦有东风。
慷慨五年一弹指，匆匆一别各西东。它年搔鬓饮玉泉，同是雄鹰博长空。
黎洋记 1968年7月3日于北京

我半信半疑，但还是怀着兴奋而好奇的心情从“校友通讯录”中查到了黎洋的地址，打了两次电话，当然打不通。

“你不知道”知情者又说，“黎洋的办公桌周围四个角，分别坐着四个“小秘”，凡是打给他的电话都由“小秘”来接，他最多在旁边听着，不过99%的电话他都不会接。

“那我晚上给他打电话。”我不服气地说。

“那他也不会接，而是由他的保镖来接！”知情者笑道。

我真的不相信！碰巧我从联想集团老总那里打听到黎洋的贴身手机号码，又打了两次，果不其然，白天打时，听到还是一位甜蜜的小姐声音：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哪位？黎总在开会，有事我可转达……”

晚上打时，回答我的是一位小伙子，说着类似的话。和一般的电话不同的是，他们说话的口气要客气得多了。
我心中充满了迷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多年的友谊如此不堪一击？难道有钱的商人都会这样翻脸无情？难道官本位的社会能改变人的品格？难道……太多的难道也找不到答案，后来还是联想集团的那位老总给我讲了黎洋的故事：

大约是上世纪70年代中叶，黎洋终于想方设法地“落实政策”，从北大荒调回北京。当时他没有工作，穷困潦倒。曾经找到学校又找到街道，后来可能是街道居委会给他安排了一家濒临倒闭的校办工厂，谁知他头脑精明，渐渐有所起色。恢复高考，他先是和那个联想集团的老总考上了中央广播电视大学，一边上学，一边经营企业。由于他头脑聪明很快毕业，企业也初具规模。在他发迹的初期，曾经宴请过他的同班同学，酒席宴上因当年的文革派性，弄得大家不欢而散。后来他的企业规模日趋扩大，终于当上了大地公司总裁，成了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逐渐断绝了和所有同学的来往。

所谓“知情者”也是他的同班同学，外号叫“老板”。有一次同学聚会，谁也联系不上黎洋，这位“老板”奋不顾身，打翻了好几位保安终于冲到楼上，楼上的保镖掏出警棍要打，厉声问道，“你是黎总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我是他爹！你给我滚！”“老板”厉声骂道。

保镖终于没敢下手，黎洋不得已从办公室出来，赶紧劝道：

“误会误会！”接着把“老板”迎进办公室，“老板”立刻掏出手机，通知楼下的十几位同学，赶快上来！

黎洋招呼左右，赶紧打开一间会议室，手脚麻利的男女服务员穿梭般地出入，刹那间一个漂亮的餐厅兼休息室就布置完毕。

大家围着餐桌落座，看着菜谱、各种鲜花和水果，等待着黎洋的“致词”，黎洋终于发话了：“这是我的助理吴先生！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会议，我得马上就走，请吴先生作陪。旁边还有卡拉OK、那边还有舞厅，大家一定吃好、喝好、玩好！”说罢微笑着向大家挥挥手，然后夹着皮包扬长而去！

此时只见那吴先生手舞足蹈，张罗着各种饭菜。大家品尝“山珍海味”，却感无味，面面相视，少言寡语，终于耐不住这尴尬的局面，草草收场，各奔东西！

从此再没有人见过黎洋，只知他和妻子离婚，儿子早已在美国定居！

听了黎洋的故事，我真的目瞪口呆！

大忽悠必胜客 · 发表于 2006-12-11 19:26

支持原创 !!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2 22:43

（6上）-爱自童年

1964年五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下午，突然有两个女同学到我家找我，说要借我的数学笔记本，其中一个叫杨爱华。

杨爱华是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她家住在地质大学，父亲是印尼归国华侨，全家共有6个子女，爱华是老四。说起杨爱华，不得不让我想起一个男生，他也是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他叫梁宾成，小名就叫“成子”，他们就是我这次要讲述的同龄人。

快乐的童年，令人向往；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盛夏，我们总是找来长长的竹竿，头上粘上沥青，去树上粘“季鸟”，要么去北沙滩的湖水（现已消失）摸鱼。秋天我们又用弹弓射鸟，去果园摘柿子，而爱华总是紧跟其后。上学放学，无形中她总和成子手拉着手，好像天生的一对!
……

今天来访的杨爱华，早已是一支含苞欲放的花朵。虽然长得不是那么妖艳，却有着一般女孩不具备的那种气质，对异性有着很强的魅力。我看着她少女隆起的线条，听到她甜蜜脆耳的话语，注意到她那常常泛起红晕的面颊，也让我这个17岁的少年“春心荡漾”。不过我不必自作多情，因为我明白，她来的真正的目的是或多或少地打听梁宾成的消息。因为上高中后，我和成子一班，她被分到另外一班。

由于左倾思潮已在中国大地上悄悄泛起，有着海外关系，父亲又曾经是个小业主的杨爱华，渐渐感到抬不起头来，在校园里不敢公开与成子来往，还被班主任划为“可教育好的子女”。无论如何努力，与入党入团无缘。这与正统工农出身的梁宾成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两人似乎是“藕断丝连”，常常暗中接触。而我又是一个从小就“不要求进步”的家伙，正好充当两人的“红娘兼灯泡”。
……

1968年6月，分别的日子终于来临：梁宾成参军去了甘肃省，我去了青海省，扬爱华去了内蒙古草原插队，黎洋去了北大荒。临进分别的日子里，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要我把纸条从中传递！有一次我忍不住打开杨爱华写给梁宾成的字条：

“成子，革委会的张鹏要我和他好，这样我有机会留城进工厂，否则我肯定得去内蒙或北大荒插队，你究竟有什么想法，火速答复！爱华，5.22”

“嘿！”我大吃一惊，怪不得这小子三天两头找杨爱华谈话！

张鹏是我校的学生党员，原是学生会主席，现在又成了我校的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正主任有军代表兼任）！要不是文革爆发，他早就去了罗马尼亚留学。他整天跟我们讲阶级斗争，暗地里却追求“黑五类”的子女！情况紧急，我赶紧送去！

纸条送到，二人约会；长谈一次，各奔东西！

天豕爱美丽 · 发表于 2006-12-12 23:28

和我父亲一辈的人，只能支持，不能灌水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5 10:40

（6中）-爱自童年

光阴像夜空中的流星，闪电般地飞驰而过，转眼就到了1987年！

天下竟有这等巧事？那年我正从陕西省调往沈阳市工作，途中路过北京看望父母，我竟然在北京展览馆一头撞上了分别20年的杨爱华！除了体型稍胖了一点，面颊丰满了一点，充满女性魅力的神态几乎不减当年！很快她就和我聊了起来……

原来，在成子的父母反对下，两人始终未能确定关系。但杨爱华也断然拒绝了张鹏的纠缠，毅然决然地去了内蒙古草原。可是她家一下子有3个插队的孩子，家境日益贫寒。母亲劳累过度，在她走后的第二年就离开人间。父亲因成分不好，工资微薄，全靠香港的亲戚朋友救济度日。后几经周折，再交给地质大学8000元“国家资源占用费”后，于1973年4月全家移民香港，几乎是一贫如洗。刚到香港初期，为了还债他们全家努力工作。杨爱华从早到晚地给人家织毛衣，也正像玛蒂尔德.卢瓦泽尔（Mathilde Loisel）为了还让娜.福雷斯蒂埃（Jeanne Forrestier）的金项链而辛勤工作一样。所不同的是，她为了早日还情债务，草草地嫁给一家毛纺厂的工头—林旺。那林旺婚前“花言巧语”，婚后“原形毕露”，虽然他们已有一对儿女，但夫妻关系并不融洽，丈夫吃喝嫖赌无所不做。多亏了她努力要强，终于还情了所有债务，还当上该企业的销售部经理，每年有机会来大陆洽谈业务。

“你知道梁宾成的消息吗？”爱华迫不及待地问。
“你还没忘记他？”我半信半疑地问，难道天下真有这种事：痴情的女子负心的汉？
“我恨死他了，可我又忘不了他！”
“他先是在甘肃省当兵，后来入党提干，到了酒泉导弹发射基地……”
“什么，什么？”爱华急忙打断我的话，“怪不得我们失去了联系！”
“别着急，别着急。他现在就在北京。他是去年调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家就在朝阳区苇子坑，总装备部大院。”
“是吗？”杨爱华兴奋地问，眼睛闪烁着光芒。
“你一定要帮我见到他！”她说着，双手竟蓦地抓住我的手，抖动起来。哪里像一个已有两个孩子的妈妈，简直像一个撒娇的少女！
“好吧！”我也开心地笑了。

如果说黎洋是我的同龄人中最有钱的，那么梁宾成则是我的同龄人军中职位最高的。

梁宾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典型的满族人。中等个头，身材魁梧。白皮肤，单眼皮，高鼻梁，绿眼珠。小时候非常淘气，长大后却非常稳重。

说也奇怪，上小学时梁宾成与杨爱华形影不离，长大后却故意疏远。特别是到了那特殊的年代，梁宾成的优柔寡断、两人的藕断丝连，反而更增加了他对杨爱华的引力。

梁宾成1968年6月参军，1969年入党提干，后调往甘肃酒泉导弹发射基地从事保密工作。1985年终于调回北京，熬到正团级，分到三室一厅的楼房。妻子是168厂的党委书记兼工会主席，儿子上初中。

联系妥当之后，我陪着爱华第一次来到梁宾成的家里。两口子热情招待，宾主百感交集；酒席宴上叙旧，大家欢歌笑语；感慨人生短暂，庆幸重逢团聚！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5 10:43

（6下）-爱自童年

有诗云：
流落天涯二十年，那堪事故尽难迁。
风尘久滞英雄迹，赢得萧萧两鬓白。
又云：
古来薄命是红颜，漂泊东西谁可怜？
掩泪每时闻杜鹃，断肠尽日听啼猿。

话说梁宾成与杨爱华各奔东西，于1987年见面后关系迅速升温。尽管两人都已有了各自的家庭，但是感情绵绵，纠缠不清，还引起梁宾成爱人的极大不满。

“首长，谈谈感受吧！”我常常取笑梁宾成。
“我也想不到，她还激情四放。”梁宾成忍不住还是对我说了真话，“有一次在圆明园，她突然扑倒我的怀里，她说我毁了她的一生！……”
“还像当年一样？”我问。
“不，不，还是比少女时更丰满！我也奇怪，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为什么皮肤还那样光滑，乳房还那样富有弹性！不过我好难为情呀，生怕被人看见！”
“这不奇怪，香港的女人都会保养。你们打算走多远？”我问。
“胡说！”他又一本正经地说，“一大把年纪了，哪有可能？”
“如今***的干部哪个不玩女人？没有小秘，玩个老秘也行。再说了，杨爱华早就该属于你的！”我嘲笑他说。
“胡说！”梁宾成似乎是认真起来，他说：“有一次我爱人都急了，她进我家门都不和她打招呼……”
“见你心切，竟然忘了主次！”我笑着说。

话是这样说，但我对梁宾成的人品深信不疑。
梁宾成本应在1988年晋升副师级，仅因一次师政委的亲信用公款9500元给自己买了个相机，他实在看不过眼就提了出来，立刻受到领导的表扬。不过在接下来的3人竞争2个副师级的岗位却唯独把他刷下来。理由是他年龄偏大。尽管领导说，这种安排与他揭发贪污无任何联系，但他心理像明镜一样一清二楚。

杨爱华频繁地来往于香港与北京之间，每次都会想方设法地与梁宾成会面，会面的地点也是五花八门，有梁宾成的家，有公园里，有她的下榻宾馆，当然这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有一次杨爱华已看出成子的爱人不满，无奈地离去，说要赶飞机。成子送她走出楼门就迟疑起来。
“难道你就这么让我走呀？”杨爱华眼含泪水深情地望着他。
“我，我，”梁宾成犹豫了一下，还是送她走出深深的大院。
深秋的傍晚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两人肩并肩地缓慢行走，一路上默默无语；走出大门很远，她仍不愿意打的离去；终于来到了一颗几乎光秃秃的大树后，两人又一次拥抱在一起。40岁恋爱是幸福还是悲戚？
“我恨死你了，你毁了我一生！”爱华哭了，“当初张鹏死追我，你为什么无动于衷？”
“别这样说，一切都成了历史。我们要面对现实。”
“你别跟我假正经，后来连封信也不来？”
……
后来爱华主要是回忆小时候的幸福时光，说她的丈夫一点也不知道疼她，有时还打骂她。说他如何倒霉，娶个大陆难民！
……
“后来你们又如何失去联系呢？”我好奇地问。
“一言难尽！”梁宾成心情沉重地说。

原来在1989年6月4日的凌晨，梁宾成突然接到杨爱华从香港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你们解放军滥杀无辜！简直就是法西斯！”杨爱华愤怒地骂道。
“你胡说！全是造谣！”梁宾成激动地回答。
“我胡说？”杨爱华终于哭了，“我们都是从电视直播中看到的……”
“看到的也是伪造的！”梁宾成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在卧室里坐卧不安，来回徘徊……
“铃铃铃”电话铃又响了，梁宾成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听得铃声心烦意乱，突然间又抓起电话，只听杨爱华哭道：
“梁宾成啊梁宾成！我真的想不到你会如此的麻木不仁！人民解放军正在向手无寸铁的年轻人扫射，你听听你听听，难道我是胡说？难道……”此时的杨爱华早已泣不成声，梁宾成颤抖的手拿着电话，只听到电话那一边传来男女老少的哭声，电视解说员的急促的香港话，似乎夹杂着机枪的声音，梁宾成再也没有勇气听下去，“啪哒”一声，又挂断了电话……

听完了这个故事，刹那间我脑中浮现了一组镜头：一个身穿花格裙子的小姑娘在追着我们奔跑；一个含苞欲放的少女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字条；一个丰满而美丽的少妇，蓦地抓住了我的双手……
啊！生命，时光飞逝而过，转眼又是十五、六年过去！不过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知道杨爱华的任何信息，她就像夏日里盛开着的美丽花朵，突然间枯萎凋谢；又像那空中翱翔的飞雁，时而低空盘旋，但转瞬间就销声匿迹！

markqiu · 发表于 2006-12-15 11:41

精品文章，耐人寻味！

提请斑竹加３精！

也无风雨也无晴 · 发表于 2006-12-15 11:51

读着,回顾了历史,也真切感受到了那年那月的那些事.

谢楼主的好文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 发表于 2006-12-15 11:53

我最喜欢宝林的那句话：“我要是你，这两个谁也跑不了！”

何处是归程 · 发表于 2006-12-15 12:24

好文章，期待下文

熊猫阿宝 · 发表于 2006-12-15 13:17

赞！好文章！

还是喜欢年轻时的黎洋。奇怪的是，发达了以后怎么变成那样了？又象以前“嫌女生麻烦”那样嫌同学麻烦了？

其他的同龄人，婚外恋好多哦！

那个时候的道德约束，应该比现在强多了吧？

酸葡萄 · 发表于 2006-12-15 16:18

原创！

动物世界 · 发表于 2006-12-16 11:59

（7上）-一生“憾事”

有洋人理查德-亨利-斯托达德(RichardHenryStoddard)写过歪诗一首：

There are gains for all our losses,
There are balms for all our pain;
But when youth, thedream, departs
And it never comes again.
……
大意是；

我们失去的一切都能得到补偿，
我们所有的痛苦都能得到安慰；
可是梦境般的青春一旦消失，
它便一去永不会回返。
……
是啊，人生最美好的就是青春，青春一旦消逝便永远不会再来！可是生活中我们所有的痛苦果真都能得到安慰和补偿吗？且看今天我要说的一位同龄人。

1997年5月中旬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电话者就是我高中的一位同学—金尚礼，他这次从南方回北京探亲，也想与老同学欢聚一堂。该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我们在他弟弟开的一家饭馆里相聚了。

酒席宴上叙旧，30年未见都老；青春、热血两派，大家一见免恩仇！

原来那金尚礼文革时是造反派，生性好斗。在江清鼓吹“文攻武卫”的日子里。他赤膊上阵，曾经打死过外班的一个右派的子女。由北京开始，席卷全国的“武斗风浪”，不知使多少年轻人丧生！记得1968年夏天，我在沈阳市的南湖公园，到处都能看到被打死学生的坟包，坟墓前的碑文还美其名曰：“惟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革命烈士×××之墓”

往事不堪回首！大家尽量叉开话题，谈一些分别后的生活。可是金尚礼还是身不由己地提起那件往事：
“真没想到，那件事困扰了我的一生！”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家斟酒。
“你出来后（指拘留所）不是也参军入党了吗？”我安慰他说。
“可我一辈子提不了干，调不回北京，回不了家乡！现在还是个厂里的保安。”
“机遇不一样，”梁宾成说，“你的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我就一个儿子还不好好念书！”
“其实谁都有后悔的事”我说，“我最后悔的是：生来就像‘甲午风云’里的王国成，压根就有‘反骨’，不会顺应社会，不会入党当官，结果被人批斗！”
“唉，我也有.…..”
“我也有.…..”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Stop,stop!”原来的英语课代表打断了大家的谈话，他说：“你们知道咱们英语老师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你说的是咱们的班主任，北京市中学英语特级教师章大成吗？”大家不约而同地问。
“不错！”课代表得意的一笑，接着就给我们讲起章大成的故事：

原来在改革开放之后的80年代初，章大成应邀去了沙特阿拉伯的中学教了几年的英语。在沙特，法律上允许教师用教鞭抽打不听话学生。有一次上课，恰好课文是讲生理卫生的科学知识，有一个男孩总给章老师捣乱，他在课堂上公开发问：

“Pleasesir！What is genitalia? What is bubby? What is genitals? Do you have one yet?……”

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章大成忍无可忍，抄起教鞭抽打了过去，嘴里骂道：
“You are a blackguard indeed!……”
只见打得那孩子四处蹦高，包头鼠窜，衬衣裂口，鲜血渗透！
……

“打完后我就后悔死了！”章老师逢人便说，有时候还自言自语。
“为什么呢？”大家好奇地问。
“尽管学校根据沙特的法律，不追究章老师的任何责任，但是章大成总是心理不安。曾看望在家养伤的孩子，并给了他200美元。但是孩子家长如数退回，分文不取。全家没有一句怨言，不过就是对章大成敬而远之！”

大家默默地听着课代表给我们讲述章大成的故事，谁也没注意到那金尚礼的一双眼睛早已红润，偷偷地用餐巾纸擦着泪水!……

“现在呢？”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这件事成了章老师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他说，每当看到那孩子遇见他就绕道而走，每当回想起那孩子对他轻蔑的目光，他的心比刀扎还难受，老头有一次还哭了!……”

“呜呜呜!……”只见那金尚礼终于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他突然间用手抽打着自己的嘴巴，几个人都没拦住！
“章老师打人是用教鞭，我打人却用的是铁棍！章老师打的是外国捣蛋的孩子，我打的却是自己的同胞！章老师打人事出有因，我打人却无缘无故！章老师把人打伤还能养好，我却让人死于非命！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
刹那间酒席宴上乱作一团！

lililili · 发表于 2006-12-16 13:25

往事如烟。
谢谢楼主如此精彩的文章，让人感叹、让人震撼。
人的命运，一部分掌握在自己手里，一部分掌握在历史的车轮中。
所谓造化弄人，也即如此吧。

伴随着岁月的老去，细数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些同龄人，每个人都会有深深的感叹！

疯青羊 · 发表于 2006-12-16 20:43

故事都很精彩，不过对别人的事细节描写太多
让俺对整个帖子的虚构成分到底有多少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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